星天孑然

※献给某位皇帝陛下的21年生日贺礼。

※是多重意义上的应景旧文放送。

※收录于个人志《Rinascimento》。

※第三人称，杏视角。

※虽然题目是歌名也是写这篇的契机……但其实我写的时候一直在听《四重奏》的那首《おとなの掟》。我想如果是听过这首歌的人应该会更容易理解这篇想表达的东西。

※最后惯例：角色属于晶爹，OOC属于我。

>>>天井のない部屋/没有天花板的房间

那是一个在“DDD”之后她曾反复做到的梦。

梦中，“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那名少年就这样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满天星光走了进来……走到了她的面前来。

然后犹如神灵之子的他朝着蹲在角落试图将自己某部分小心藏起的她伸出了右手，言笑晏晏地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深渊前将属于她的“巨石”再一次推下。

“到这边来啊，杏。”

“——这就是我为了……而编就的舞（故）台（事）呢。”

一瞬间，她听到了有什么悄然沉底的声音就此响彻了整个世界。

宛若一道不灭的谶言。

※※※ ※※※

下午4时39分。

夕阳余晖安静地从窗户那边透了进来，往那位站在钢琴背面的金发少年脸上晕出一片柔和的暖色。

她则从面前三角琴盖被撑出的空档间小心窥看着这张在明暗交替中显得愈发完美的侧颜，脑海内蓦地回放起了二又五分之一个小时前拿着乐谱漫无目的地走在教学楼回廊的自己被他轻声叫住的记忆片段——

“怎么了？杏。”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被什么事困扰着呢。”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名为“天祥院英智”的前学生会长照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从容不迫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仿佛是随时想要予人帮助的加百列，又仿佛是时刻等待看人好戏的梅菲斯特。

又或者二者皆非，这些印象说不定仅是她在遭遇难解困境后逐渐萌生的“焦虑感”与总是不愿意麻烦他人的“执着心”糅杂混合下的胡思乱想罢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至少对2秒后听见了英智学长那句“所以，需要帮忙吗？”的她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她猛然想起手上还有两套演出服、一份企划书、三份需求表的“收尾工作”在等着自己，假如她还想每天留哪怕1小时的复习时间给一周后的期末考试，那么很显然——放弃无谓的挣扎，选择相对而言更效率的解决方案，才是一个合格的制作人该做的事。

——这一点对于经历了一年多的起伏波折，无数次怀疑过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下个学期的她而言，绝对属于无数血泪教训里极其难忘的部分。

所以她由此得出的结论也显而易见。

“……非常需要！”

答得如此干净利落、掷地有声且毫不拖泥带水。

大约便是所谓“吃了太多次以上反义词的亏才得以磨练出来”的绝佳反应吧。

她想。

随即就将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乐谱本举起示意。

“事实上，我最近正在练习作曲——”

※※※ ※※※

关于她学习“作曲”的事，大概还要追溯到许久以前——月永学长重新回归knights的时候。

那时出于种种原因，她曾经从这位才华与率性程度极成正比的学长那里学到了不少相关的入门常识。连略有生疏的钢琴指法也是那时为了方便作曲而重新捡起来练习的。

只不过尽管她对作曲确实很有兴趣，也格外希望能为Trickstar的大家创作出更具备个性的歌曲……但日常过于繁重的制作人工作与学业任务，还是让她每每才写下一两个小节就不得不被迫放下笔来，投身到其他繁杂的事务中。

而这样一来二去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终于是让她在前几天勉强完成了第一首刚达到“姑且能拿给人看”level的曲子。

但具体该拿给谁看，却成了又一个令她为难的问题。

照道理说，月永学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十分不巧，过两天恰好就是Knights与红月的一次大型梦幻祭对决，身为制作人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占据这位“团队核心”的国王陛下那珍贵的训练时间。再来，她本就是想回头给明星他们一个惊喜，也就更不可能让他们提前知道了。

于是一下子彻底没了合适人选的她只好先拿着乐谱本另想办法。

压根没料到在这样纠结不已的时刻，偏偏让她第一个就遇上了面前这位疑似是无聊出巡的皇帝陛下。

“……原来是这样。”

彼时，听完她解释的天祥院英智先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接着就看向她手中的乐谱本。

“那么，杏是想让我帮你看看你新作的曲子怎么样，对吗？”

她点点头，将乐谱本径直递了过去。顺手接过的他也很合作地立马翻看起来。

“嗯……虽然我在作曲方面可能没法跟Leo他相比，不过姑且也能看出一点小毛病……”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飞快看完了整首曲子的他抬起头向她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要是你想让我给你提供一些相对可行的建议，我想恐怕还是需要再听一下演奏出来的效果吧。”

——以上，便是她此刻之所以会坐在钢琴前的整个“前因”。

至于“后果”……大概不到弹完这首曲子最后一节的那刻都没法简单断言吧？

尚在努力平复心绪的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深呼吸了一口气，确认了自己既没在发抖也并非无法动弹后才抬起了手，往那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 ※※※

一曲奏完。

还没等她从余音中抽离思绪，清脆又不紧不慢的掌声就在这偌大的音乐教室里响了起来。

她循着声源看了过去，只见那个金发少年就站在离自己十分近的地方，一贯温和透彻的目光里糅杂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让人愈发的难以看清。

此时，他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自动铅笔，正指向了乐谱本上似乎是他不久前刚做下的几个标记。

“除了这边的几个重音可以再修饰一下外……只看整体完成度的话，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她认真地聆听着，暗自记下他提到的部分。同时还多少有些晃神，兴许是因为作为初学者的自己从这个人那里最先收到的评价居然不是什么“毫无亮点”的批评发言吧。

然而这么细微的想法好像都被一旁的人洞悉了，下一秒她就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到了她的“不足”之处。

“硬要说有什么毛病，可能是风格？“

”感觉还是太过死板了……给人一种过分‘按部就班’的感觉。”

“……似乎不管是在怎样的段落里，你笔下的音符总是会在‘明明还能更进一步’的地方停下来。”

他歪了下头，微微弯起的眉眼看起来是那样温和亲切。

“就好像是……惧怕着什么一样呢。”

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有着任何人都不容抵抗的锐利，以及——

向来如此的一针见血。

※※※ ※※※

偶尔，杏也会问自己一些可能并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问题。

譬如说，要是被人问到她心中的“梦之咲”是个怎样的地方，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虽然是个只需思考一下就可以得到很多答案的问题，不过能够让她最先想到的……大概还是只有一个。

——是房间。

是看起来无比光鲜亮丽还充满了各种新鲜事物，把太多的东西阻隔在外，却唯独没有天花板的房间。

在这所学院里，那道本该横亘在天与地的障壁被轻易地打破了。

才会让她一个来自局外的闯入者都只需抬起头就可以望见天际的万千星辰。

哪怕是最闪亮的那颗……看起来也仿佛近在咫尺。

然而，这只是一个看起来无比美妙的幻觉。

即使一开始没能察觉，伴随时间推移与经验积累，与此对应的“现实”也渐渐变得明晰。

也让她一次次明白了“普通人”与“偶像”之间存在的距离是怎样的无法逾越，又是怎样的不会因为短暂的交集而发生改变。

即使时过境迁，她如今显然已成为牵动了诸多星辰命运的“特例”，在获得了身边人们宝贵信任的同时，也真正登上了那个曾令自己倍感恐惧的“舞台”。

但对于应有的立场，她仍然从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被她注视着的他们……都太过耀眼了。

让她只是看着就会感到深深的震动，偶尔甚至会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可这样是不行的。

——绝对不行。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自己一旦迷失可能造成的结果会是何等糟糕的事态。

所以为了规避那样不幸的未来，她深信自己能做的唯有以“制作人”这样平凡但又重要得独一无二的身份去协助他们，鼓励他们……最终祝福他们。

除此之外，不应有其他，也不能有其他。

否则——

※※※ ※※※

仿佛是从一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杏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垂下眼。

“只是习惯了在‘理应止步’的地方停下来而已……不好吗？”

抬起头，胸口好像第一次生出了某种无需顾虑的勇气，令她得以不带半点掩饰地直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

“可能因为我并不擅长写那样不着边际的旋律吧，英智学长。”

而后，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亲手将这个被刻意挑起的话题终止在了临界点前。

“……非常抱歉。”

以这样一句其实并未含半点歉意，同样刻意无比的台词。

※※※ ※※※

——到此为止。

是她总会在心底对自己说出的提醒。

也是她与那个人的诸多交集片段中最常见的注脚。

毕竟无论她承认与否都毋庸置疑的是——

拥有着“天祥院英智”这个名字、一向被她称作“英智学长”的少年之于自己绝对是“特别”的。

这位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兼具了危险性与压迫感的“皇帝”陛下，她只要不绷紧神经便无法应对，只要没想好对策就不会搭话。

以至于几乎每一次与他的会面，都是一场对她脑细胞的单方面屠杀。

就算在后来的接触中，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逐渐让她放下了一些无谓的担忧。

——虽然也新添了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

慢慢令她正视了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实。

——哪怕过程毫不温柔，完全是基于生存法则下的磨练。

但只要一想起某次亲眼目睹了他因为病情发作而昏倒在自己面前时，那份全身仿佛被抽离灵魂般的虚无感，她就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就好了。

——就让彼此之间的距离维持在“一步之遥”吧。

既不会多一步，也不会少一步，仅仅维持着“学长”与“后辈”、“偶像”与“制作人”这样的简单关系就好。

——就让“星辰”一直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吧。

她只需沐浴在那闪耀的光辉中，为之感到由衷的喜悦便足够了。

于是乎，在这段不知何时奏响的乐章中，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迈着谨慎而笃定的步子，也始终发自内心地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阻碍或累赘。

至于作为“临时舞伴”的那个人是否意识到了她的那些有意无意，又是否因此才在很多时候给她留有了心照不宣的余地……她不得而知。

索性就不去想了。

不过，伴随着三年级的毕业季临近，他和她之间这份未知源头的“默契”似乎也出现微妙的偏转，变成了彼此过于了解下的往来钝刃，分明伤不到任何一方，却还是时不时会令她心惊胆战——犹如看着一个正急速转动的轮盘，她总是猜不到那指针最终停下时的落点。

※※※ ※※※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份只对一人的“提心吊胆”并没有延续太久。

以某个时间段为分水岭，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与捉弄忽然一夜之间宣告了终结。

直到返礼祭到来的前夕——

除了必要的会面与讨论，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已然低到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开始不得不从他人的口中才能获取一些关于他的近况，像是突然昏倒的事，又像是原来只是虚惊一场的事。

而这些零碎的消息如此穿插在属于毕业季的忙碌主旋律中，竟渐渐成了让她偶尔也能露出不一样表情的跳音。

隐约地，她感觉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非常关键的部分。

——如同一幅拼图拼到了最后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找不到了最重要的一块似的。

只是那一块到底去了哪里？又怎样才能找到？

她尝试回想了很久，始终毫无头绪。

最终，在春日将尽的某一天，抬头偶然瞥见、好似曾在某个人眼中闪烁过的星光于凌晨4时的静默里为她带来了提示。

她这才终于想起了某段被自己匆匆抛在了脑后的对话。

那是在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她提供的“作曲指导”快要结束的时候——

晚风忽地把教室里半阖的窗户吹开了，携来极淡的夕颜花香与斑驳的落日光影，兀自点缀在了她的呼吸间与他的眼眸里。

道别的话明明已在嘴边，两个人却都没能真的说出口。

这时候，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淡金色头发的少年歪了下头，用着听起来无比轻松的语气说道。

“——对了，说起来，杏有听说过一个游戏吗？”

她自然是非常合作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什么游戏？”

“具体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知道规则——”

“大概是……比拼谁能掩藏真心到最后的游戏。”

注视着她微愣的脸，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柔和。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趣呢……虽然在我看来，这或许更像是一场‘战争’吧。”

“——因为胜者一定会从输的人那里拿走最珍贵的某样东西作为‘奖赏’啊。”

※※※ ※※※

■■即战争。

她忘了是从哪里看到的说法了。

只是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将真心先说出口的那个人……总是输家。

而她恰好不怎么懂得服输。

※※※ ※※※

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

距离这次的返礼祭也只剩下不到几天的时间了。

愈发忙碌的她再没有了顾及其他的精力。

不管是对那个人的想法，还是对自己的心绪。

所以或许只能说……有些事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仅仅是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把那本由她与他两个人字迹包揽的乐谱本从书架上碰落了而已。

竟然让不过是难得提起了兴致的她在翻看这本写着那首到头来还是没能被采用、只能作为个人珍藏的曲子的乐谱时，猝不及防地发掘了一个令人心颤到不能自已的“答案”。

就在那本乐谱本最后一页上，原来还有一段被人用自动铅笔草草写下的音符——

『1236713』

 “……而在索来索语里，『ド・レ　ミ・ラ・シ　ド・ミ』的意义就是——”

前些日子上乐理课时老师随口说起的某段趣闻就这样浮上了她的心头。

然后便是一瞬的了然，一瞬的讶然，乃至一瞬的茫然——

共同交织成鼓点一般纷乱的思绪，在空荡的房间里骤然作响。

久久难平。

结果到了后来，当她再度追忆的时候就觉得——

恐怕也是在这一刻，自己第一次切实地觉得至今仍耀眼到灼目的那颗星辰离她是这样的近。

近到就好像只要愿意伸出手，便能够触及。

——但……怎么办呢……

——她果然还不想看他就这么“输”掉吧？

毕竟比起所谓先后的那些胜负输赢，她想要的远比这些多得多重得多——

大约长达一生，亦无从衡量。

所以在临界点二度到来前，她终究还是选择收回了手。

然后将那本乐谱本小心地放在了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犹如一件这辈子都不打算交付给任何人的稀世珍宝一般。

※※※ ※※※

几天后，在一片笑声与泪水中，三年级的返礼祭开始了。

由于事先准备得格外妥当，她得以不必一直呆在后台，有了坐在特等席观看表演的机会。

没多久就看见“天使”们降临在了舞台的最中心。

——是属于“fine”的时间。

她的目光无疑是被其中那抹最耀眼的淡金色所夺走，无法再看向任何人或是任何地方。

思绪却忽地飘远。

不知为何就想起几小时前偶遇的朔间学长在听到自己说出“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的梦想后那难得一见的无奈表情。

“不要怪吾辈没有提醒你，为他人而存在的梦想可是非常沉重的东西啊……”

“小姑娘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只为了自己而存在的梦想吗？”

——只为了自己而存在的梦想？

她禁不住扬起脸，望着舞台上某颗仍在不知疲惫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星辰，露出了非常温柔又恰到好处的微笑。

——当然有啊。

只是比起说出口……有些事还是藏在心底的感觉更好。

所以，暂且还是让她继续站在这“房间”的地板上继续仰望着吧。

毕竟人生漫长，世界广阔。

总有太多她想要去做的事，也总有太多她必须走下去的路……

在到达某个终点之前，她并不愿为任何事停下脚步。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

至少现在的她已经愿意去“相信”了呀。

相信总有一天，她与那个人可以站在同样高的地方看向同一片的星空。

相信到那时，所有曾埋藏在心的答案一定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然后，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他——

“是我赢了。”

【FINE.】

[注释]

在以音符拼写单词的“索莱索语”中，1236713=ド・レ　ミ・ラ・シ　ド・ミ，翻译成日语就是“私はあなたが好きです”（我喜欢你）。